岁月回望之烂漫年华3
作者:   来源:   2016-06-23

  3、童趣拾零
 
  人生最美好的季节当数天真无邪的小时候,无忧无虑没有负担,尽情地享受生活。在温暖的阳光中,在美好的蓝天下,一个个有意思的童趣也在天真烂漫中酿造出来,孕育为人生最初的记忆,编织成甜蜜幸福的童年。我也一样,在记忆的长河里这一段的烙印最为深刻,一回忆起来都感到阳光、温暖,好像重新穿上了开裆裤,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纯真的年代。这种回忆是幸福的,会让自己童心再燃青春蓬勃年轻朝气,对生活充满信心,对人生充满向往。我把自己许许多多难忘而有意思的童年记忆挑拣一些片段集结于此,除了留给后人,留给历史,更主要的是,追述这些记忆也是一种享受,写一次年轻一次。愿这样的文字能把我和儿时的伙伴们再拉回到那段难忘的时光之中。
 
  摸海盼儿
  从我们村往西经小西庄过河,再经红利口、楝树沟翻西岭下去,就是董村的地盘。董村以前是县里的一个公社,改乡之后为董村乡,现又改为董周乡。这里的土地和我们那儿一样,宽展平坦,地面广阔。记不清是哪个地块流着一河清水,还有一座用石头砌成的小桥,也记不清是谁最先知道这条河里有海盼儿,更记不清是谁发起组织的,在一年的暑假期间,我和几个要好的伙伴李运平、苏书生、岳立成结伴到这里摸海盼儿。海盼儿(音)是我们家乡称河蚌的土话,小时候生活条件差,难得吃上一回肉,听说这里有海盼儿,我们就不顾路远天热,每人挎个 “三号篮”,指望用河里的海盼儿改善生活解口馋。我们家乡根据竹篮的大小,把竹篮分为头号篮、二号篮、三号篮,小时候我们挖野菜老是用三号篮。摸海盼儿也不纯粹是解口馋,有很大的成分是结伴玩的,那时候的假期才是真正的假期,学校留的暑假作业一两天就做完了,更没有什么这样那样的学习班、复习班之类。闲来无事我们就自找乐趣,摸海盼儿就很有意思,早饭之后我们趁凉快出发,边走边聊,海阔天空,故事一个又一个,看谁的多谁的新鲜可笑,十多里路不知不觉就到了,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为了能多摸一些时间,都还带着干粮,到下午半晌才开始往回走。这条河里海盼儿就是多,记得我们去过好几次,每次都能摸半篮子,海盼儿的肉着实好吃,不过不好往外取,开始不得法,用菜刀、剪子开中间的缝就是撬不开。后来有了法,我们把海盼儿往大盆子里一倒,再往盆里倒上温水,不一会儿它们都自觉的张开了口。摸海盼儿还有很多技巧,开始我们没注意,只在水里找能看见的,后来我们发现没抓着它逃跑的时候会在泥里划一条越划越深的小沟,然后拱进泥里躲起来。知道了这个规律之后,我们的成效大增,水中看见的不用说是我们的篮中物,见有划痕的我们就顺着沟找,在沟的尽头用手去摸一捉一个准。这里的海盼儿还很肥大,长度不下七八厘米。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大水坑里摸了很多,而且都很大,谁摸住大的都惊喜的大声炫耀。这天水坑里有个大人也在摸,过了一会儿他给我们商量,想用钱买我们摸的海盼儿,听说能卖钱我们心中很高兴,马上答应,谁知运平说我们不卖,半天才摸这么多不容易。我们几个就运平大,他有经济头脑,从小就卖过菜,原来他是想撬这人抬价的。与他搞价抬价的时候,他还出了个歪点子,装着摸海盼儿的样子,弯着腰走到我们面前逐个交代要我们把大的都藏在水底的泥里,等买海盼儿的走后再摸出来。买卖成交了,那人给我们每人两毛钱,收我们海盼儿的时候他发现都是小的,就给我们说:“你们这几个小孩儿捣鬼哩,刚才一个个都说摸住很多大的了,现在全成小的了,你们把大的都放哪儿去了?”运平马上说那是我们说着玩哩。没有说过瞎话,我的脸马上红了,运平要是再晚一点搭腔,我非把实情说出来不可。那人一走,我们马上把埋在泥里的大海盼儿给摸了出来。那座石头桥下的海盼儿也很多而且个大,有一次我们正在桥下兴致勃勃的摸海盼儿,一条大蛇从水边的草丛中游了过来,也许是我们的出现让它觉得自己的领地受到威胁,特地出来向我们示威,我们立即撤离,看到它重新游回草丛我们才继续下水。
 
  卖戏票看戏
  买戏票才能看戏,为什么看戏还要卖戏票呢?这是我和儿时的伙伴李运平、苏书生、岳立成、苏福海小时候的故事。
  那时候城里乡里除了偶尔看一回电影,几乎没有什么文化生活,有时候不定哪个村演电影,只要有信儿就约几位好友结伴前往,电影结束后还要打听明晚在哪个村,常常追着电影看几个晚上。村里的老少爷们为了找点文化娱乐还常常请来说书人,一张桌子一盏煤油灯,一个人自拉自唱能把人聚的水泄不通,就这,人们也觉得有滋有味其乐无穷。久而久之人们也有了更高的追求,城里有剧团,把进城看戏作为最高的精神文化奢望。有一天,县剧团在县城西关剧院演戏,这个剧院后来改为了电影院,我和运平、书生、立成、福海吃过晚饭就往县城出发,到剧院后,售票的窗口处已经排了很长的队,我们也马上续到了队后,好不容易轮到我们,一张票一角五分钱买了五张。票到手后因为不到进场时间,我们就在门口转悠,发现剧院东边的小门下半截有块板掉了,我们试了试侧着身能钻过去。这个门是装心门,那时候的社会秩序很好,临街的大门安上这样的门也一样安全。不像现在的治安状况,别说大门,就是大门之内住室的门也都安上了防盗门,即使这样防盗门也防不了盗,撬门别锁照样不断。发现这个秘密之后我们就动开了脑筋,想着早知道这里能进去我们就不买票了,要知道那时候一角五分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不知道要从大人让我们称盐灌油的钱里头偷偷的克扣多少次才能积攒这么多。这门上的空隙让我们越想越觉得这钱花的可惜,最后决定全部从这个门缝里进去躲起来,再由一个人拿着买来的五张戏票出去卖掉。若出去之后发现这个地方堵住了就卖四张留一张,卖票的人再拿着票从入场口进去,成功之后这一角五分钱由五人共同分担,这样我们每人花三分钱就可以了。意见统一了,我们都从偏门的空隙里挤了进去,还好,剧场通往厕所的门关了,里面正在清场子,我们五个全都躲在了厕所里,装着大解的样子,做了一回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实践者。进是进来了,谁出去卖票呢?相互看了看谁也不敢自告奋勇,怔了一会儿,又是运平站了出来,他说:“看你们几个胆小的。”我们把票都给了他。戏快开演了,通往厕所的门打开了,不时的有人到厕所来,我们的腿也蹲麻了,就隔一会儿进去一个,还不敢扎堆。进去之后因为没有票不敢往前头去,就在最后几排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运平也不负众望,他一看偏门没有堵竟把五张票都卖了。那时候戏票不好买,有些人排很长时间轮到了票却卖完了,所以他一说不想看了票很快就出手了。一切都按照我们的意愿进行得很顺利,但那晚从头到尾心里揪一疙瘩,因为没有票,就像丢斧子的人看见谁都像是拿了自己斧子的人,一见谁打电灯就认为是查票的来了,台上锣鼓敲的咚咚响,我们心里也在咚咚地跳。看了一晚上的戏,紧张了一晚上,看着台上的表演,眼睛不时地左顾右盼,生怕查票的把我们给掂了出来,戏演完了也不知道演的啥,那会儿谁也没有我们对心猿意马这个词语的理解深刻体会到位。
 
  墙上的手电灯泡
  小时候我对好多一时还解不开的东西都充满好奇,比如说,电池装到电筒里为啥会亮?为了弄懂这个道理我就反复研究钻研,最后我明白了这就是正负极的作用。后来我就用几根竹劈把几节电池捆绑起来,再用两根电线接到电池的两端,其中一根线上绑着灯泡,另一根电线接到剪刀上,我把灯泡往剪刀上一碰灯泡就亮了。根据这个道理,到了晚上我在一块小木板上掏个小洞,洞内用锥子拧个小孔,再将一根铜丝从背后穿进小孔,挽一个小疙瘩放在小孔里,这就成了灯泡的负极,灯泡就安在这个小孔里,电池正极引出的线缠在灯泡的腰上,把这个小木板用钉子固定在墙上。我在靠床的墙上钉两个钉子,把安灯泡的木板后面的铜丝固定在一个钉子上,把电池屁股上的那根线固定在另一个钉子上。然后,在两个钉子之间横一根铁丝,铁丝的一头固定在一个铁钉上,用一根线绳控制,做成一个开关,线绳一拉铁丝的另一头抬起,电源即断灯泡就熄灭,线绳放下电源接通灯泡就亮。那一晚,我为自己的试验成功高兴极了,到很晚我也睡不着,就故意拉开灯下床尿尿。停了很久我还睡不着,又起来尿尿。这时候还没引起注意,我又起来了,谁知老人们早已知道我是因兴奋睡不着,看我起来父亲就说:“睡吧,我知道你做了个灯泡,没有尿也装着有尿,都知道了,睡吧。”
 
  美国老毛和中国老毛
  1962年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一时间全国各地空气搞得都很紧张,大人小孩都知道蒋介石要从我们手中夺回胜利果实,从上到下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与敌人决战。
  这一年,我们已经十来岁了,但那时的十岁和现在的十岁不能同日而语,现在的小孩大都早熟,十岁的智商已经完全可以分辨是非黑白。要用等号来衡量那时和现在人的智商的话,那时的十岁顶多抵的上现在的四、五岁。虽然我们十来岁了,可依旧是玩童一个,经常在一起戏闹玩耍,逗笑取乐。大人有大人的交友方式,小孩有小孩的游戏规矩,小孩的脸像天上的云,一会儿一个样,这会儿玩的好好的,说不定马上就因一点小事小嘴一撅不好了。当时,小孩们中间有这样一句话:“勾勾大,三年不说话;勾勾小,三年老好好。”就是小孩们交友中的规矩。按照这个规矩,谁和谁一不伙计,就勾大拇指头,勾之后就证明划清界限不给你玩了,其实谁也坚持不了三年,甚至不一会儿就又勾小指头“三年老好好”了。
  有一天,我和聚水、运平、书生等一块儿到地里薅菜(挖野菜),边薅边说着玩,说着说着说到蒋介石反攻大陆的话题上来。我和书生已经二年级了,运平和聚水没有读书,但运平偷着到学校里上过几天学,也认得很多字,只有聚水不好上学。别看聚水没有上过一天学,但他脑子特别好使,反映很快,我们说什么话题他都能搭上腔。说到蒋介石反攻大陆,聚水像我们谈论任何话题一样,照样一步不差地加入到了我们的议论之中,而且他的说法比谁的都新鲜,我们听后忍俊不禁,无不捧腹大笑。当时我们都分析蒋介石为啥要反攻大陆,各人有各人的理由,聚水说:“听说美国的老毛和中国的老毛不伙奇了,才支持着蒋介石反攻大陆。”伙奇为土语,伙计的意思,我们那一带口头语把伙计说成伙奇。我们问他美国咋有老毛哩?他说咱们中国有毛主席?美国会没有毛主席?这个话语虽然可笑,但说明聚水也知道蒋介石是靠美国支持的,毛主席是中国的当家儿人。从聚水的这句
  话中可以看到,当时我们舆论宣传的深度和广度。聚水的故事远远不止于此,我们每次说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的,不管他说的正确与否,总能沾上边。有一回我们几个在运平家玩,运平考我几个,问我们刚看过的戏是什么,一时都想不起来,聚水不服输,就说:“谁不知道,花木兰小大胆。”就这样也算应付过去了。聚水说的其实是《花木兰》中的一句唱词:“花木兰羞答答施礼拜上。。。。。。”,他把“羞答答”听成了“小大胆”。按聚水脑子的反应程度,要是上学读书的话一定不在我们之下,只是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伙伴们都感到十分惋惜。
 
  东坡的甜梨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但季节我记得,是天热的时候,我随同父亲到梁洼街东边的茄庄三外婆家去接母亲和大妹。三外婆家和外婆家都在小许坊,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搬到了茄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茄庄搬回了小许坊。三外婆家在茄庄的住地前边有一个大水坑,我去的时候见很多小孩都在水里洗澡,我长岭舅也叫着我到水坑里玩。我们那里洗澡就是凫水,在水坑里戏水玩乐。他比我大两岁,属于一个年龄段的,每次我到他家总在一起玩,小许坊有一个人叫“麻子怀”,不知道和我是不是一个淮字,他就老叫我“麻子淮”。三外爷、三外婆全家对我们家都很好,那时候外爷、外婆在东北,母亲想外婆家的人了,就带着我们到小许坊去,自然,每次去都在三外婆家落脚。
  父亲拉一辆架子车,在四川叫板板车,其他地方叫人力车,母亲和妹妹坐在车上,平路上父亲怕我的腿走伤了也让我坐在上面,遇到上坡我就下来帮父亲推车。我们出茄庄一路经梁洼街、段店街、茶庵岭,到了庙东有三脚架的坡上。从我记事起,这个三脚架就屹立在这个坡头上,远远的在我们村的东岭就能看到,这是解放之后全国进行地质普查时设在这里的水文点,小时候我们割草、薅菜经常到这里来,还好奇的在这个点上想这想那挥发遐思。坡上的地没有什么名字,东坡西坡南坡北坡,祖祖辈辈就这样叫着,自从有了三脚架,这个坡头就有了自己的名字,一说三脚架就知道了它的准确方位。我们从三脚架继续往下走,走到半坡的地方父亲把车停了下来,走了半天的路,父亲累了,我也累了,我们就在一棵大柿树下休息。一会儿,父亲问我想不想吃梨,我说想吃,可哪儿有梨?父亲用手指了指一个小水沟旁边的大树,这我才注意到这是一棵梨树,上面满满的挂了一树的梨,又大又鲜,一看我的口水就流下来了。只见父亲从地下捡起一块石头,甩开胳臂使劲一轮,手中的石头飞向了树上,顷刻间哗啦啦落了一地的梨,我和妹妹高兴地跑上前去,捡起来就吃。这梨不但个大而且水多脆甜,一时间梨的甜蜜溢满心头,那一刻我觉得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让我们享受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滋味,因为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没有过这样的口福。享受了梨的甜美,心里乐滋滋的,美中不足的是我们走到下坡处的大水坑边时,妹妹的脚不小心从车栏杆里伸到了车轮子里,被车子条拧的疼痛难忍哭叫起来。那时候的生态环境特别好,东坡的柿树、梨树到处都是,还有满坡的酸枣。我们到坡上割草,看到哪棵树上有熟透的柿子还爬上去摘,往往是爬到跟前快摘到手了,一不小心熟透的柿子掉了下去甩个稀烂。越冬的柿子我们叫它小冬柿,一到下雪天挂在树上鲜艳夺目,给坡上增加了生命的色彩。经过冬天雨雪的洗礼,坡上的沙梨松软香甜,也是难得的美味。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为我们从树上往下砸梨的情景一直在脑海里闪映,那梨的滋味还在心头弥留,当年满坡青翠郁郁葱葱的秀美景色令人怀念。
 
  到小许坊掂饭
  外婆家在县城东北梁洼镇的小许坊,这个村的东头基本成方形,从方形的西南角向西依坡就势一线排开,外婆家的院子就在西南角向西的转弯处。宅院不大,大外爷、三外爷、四外爷几家都在这个院子里,院子的南边就是坡,院子门口东边有一口水井,村西南角和向西的人家吃的都是这口井的水。几家人挤在一个院子里虽然拥挤了些,但相处的很好,情分是维系他们的无形纽带,相互照应,彼此关护,谁也无需多言,该做的也不用让谁知晓,不声不响的去做就是,因为谁对谁都是这样。
  村的北边就是梁洼煤矿,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矿周围的几个村可沾了煤矿的光了。那时候生活困难,饿死人的事时有发生,梁洼煤矿是国家大矿,为了搞好矿群关系,矿上每星期六无偿地为当地群众供应一顿稀粥,就像旧社会富户人家在大灾之年给穷人的舍饭一样。每到这天各家各户提着盛饭的家什到矿上去领取,矿上会按照户口本上的人头每人发一瓢粥,相当于现在的一碗。尽管粥稀每人有限量,但很解决问题,饱时一斗饥时一口,别小看这点稀粥,这每周一次的施舍着实救了很多人。
  因为母亲从小得过大病,在他们几姊妹中就母亲身体不好,外爷外婆对我们家特别关照。别的不说,每次去外婆家,外爷外婆都让我们看看需要啥,只要他们家有的随便让我们拿。有次母亲说拿一把笤帚,外婆就把一把崭新的笤帚拿出来,我去接的时候外婆说你得到墙外头的地下捡。从那时我才知道,要什么东西都可以从别人的家里拿,唯独笤帚和扫帚是不能从人家的院子里直接拿走的,因为这是不吉利的,人家需要把笤帚和扫帚从院子里隔着墙撩出去才行。从那之后,我又去外婆家拿过几次,四外婆也给过我笤帚,都是出门后从墙外头捡的。尽管我当时并不知道笤帚隔墙才能拿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照着去做了。我是个不懂不会装懂的人,后来我终于从大人们的口中明白,原来人们都把不吉利的事归咎于扫帚星,因为笤帚和扫帚都是用来扫灰尘的,谁要是把它从家里大门拿走了说明它的影子还在,如果把它隔墙扔出去,就是把不吉利的东西都扔了。笤帚是用来扫灰的,有也可无也可,但,没了吃的,就会殃及生命。那时候,一粒米也许就能救活一个生命,整个社会都在挨饿,每时每刻都会有鲜活生命陨落,生命之花凋谢。为了不至于因为挨饿丢掉我们的性命,外爷外婆连这点稀粥也舍不得吃,每次都会节省下来让我去掂回来救全家的命。时间久了,每周的星期六就成了我家的期待了,一到这天下午,放学之后我就提着一个由梁洼街小缸窑烧制的小茶罐独自直奔外婆家去掂饭。由于有了星期六的期待,母亲觉得星期五这一天的饭好做了,随便凑合一下就行了。
  从我们家到小许坊有十七、八里路,要翻我们村东北方向的大坡,从这个坡下去经过段店街还要过大浪河,然后又过蛮子坡。有时候为了不翻蛮子坡我还走郎店,那时河里水大,没有桥,河里摆一溜石头,我们当地叫搭石,就算桥了。天不冷过河的时候我就脱了鞋赤脚淌过去,有一次是冬天,我就从搭石上过,由于我太小,走到中间两个石头距离太宽,我攒满劲也没有踏到前面石头的正中,加上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滑在了冰冷刺骨的河里,两条裤腿湿了半截。到外婆家后外爷外婆心疼的不得了,把我的棉裤脱下来使劲的拧里面的水,然后在煤火上翻来覆去的烤,直到把鞋和棉裤烤干我才提着饭离开。
  后来我常想,也许就是这样的一小罐稀粥维系了我这一生的期待:贫穷、寒酸、苦难、无助,全都不怕!因为,只要能够坚持,只要敢于面对,曙光就在前面!你期待的东西,也许,不久的将来,在你的面前,彩虹就会出现......
 
  打架
  我这一生就打过一次架,是和班里的一位同学打的。打架的结果:我打赢了,那位同学输了,但我的棉衣却被他从一侧的下面直撕到胳肢窝里。
  但当时我认为,虽然我的衣服撕烂了,可烂的值得!因为,我为表弟立成出了气。小时候都这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这是我的姑表兄弟,姑舅亲辈辈亲,哪有这样的血缘关系亲?表弟受了欺负我不上谁上?
  我表弟俩从小就很玩得来。父亲姊妹几个,我姑是老大,按男的排父亲是老大。我奶奶,他叫外婆,把我两个都当成了她的宝贝疙瘩。有回来了个算命先生,奶奶请他给我俩算卦:我将来当官,他是百姓一个。从此,他见人就说:俺表哥是当官的,我是给他牵马的。你想,给我牵马的受了欺负,我要是不管,将来人家还会给我牵马吗?
  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课间,下课铃响之后,各个班级的学生一出门就到操场里摔“苏”,苏是我们的方言,标准语叫“皮牛”。表弟比我小,低两级,他正在兴致勃勃地摔着玩,我那位同学摔的苏碰到了他的苏上,本来是那位同学的先碰到了表弟,那位同学却说是表弟的碰上了他,表弟不服气,两人就吵了起来。那位同学想着表弟小就先出手打了他,我在旁边看了上去解劝,谁知那位同学依然不当回事,继续打表弟,这下我火了。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劲,一下把他按倒在地,骑到他的身上用拳头照他的光脑袋上一阵猛打,直到温老师过来把我拉起来才算罢休。那位同学也有他的招数,从厮打开始,他就拽着我的棉衣不丢,最后,我从他的身上起来发现我的棉衣从下面撕到了胳肢窝里。
  因为打架,这天我回去的晚了,母亲问我咋回来这么晚,我撒了个谎,说是做作业了。这天恰好二舅到我家,他看我的棉衣撕破了,就猜着了几分,笑着说:“做作业能把衣服做破了?”我这才不得不将实情讲了出来。自然,挨了老人们一顿数落。
  我和那位同学还是老表,那时我们都小,谁也没有想那么多,打了架过去都忘了,该玩一样玩,还是好朋友。
 
  随奶奶吃桌
  我记忆中第一次吃桌是随奶奶到村南头一王姓家吃的满月桌。那时候农村生小孩都是请村里有经验的妇女接生的,不像现在的条件生小孩都要到医院去,他家的小孩就是奶奶给接的生。
  娶妻生子增添人丁,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村里有这个习惯,凡遇这事都要摆酒席宴宾朋热闹一番。生小孩的桌宴是在小孩满月的时候,送米面的亲朋好友都要来吃满月宴。除了送米面的之外,有一个人是必须请的,那就是给小孩接生的人,而且主人家对接生的特别尊重,在所有来吃桌的宾客之中待遇最高,要坐上座。奶奶这天就是王家最受欢迎的人,被安排到最主要的宴桌上。
  农村吃桌老人都爱带上小孩儿,这天奶奶特意把我带了去。带小孩儿可不是光让小孩们吃东西哩,这里面的学问很多,有心的人通过这样的场合锻炼自己的小孩儿,让小孩经世面长见识,与外界接触,与社会融入。我是奶奶的头大孙子,从小奶奶就特别疼爱我,到哪里都爱把我领上,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该怎么说都给我认真地批讲。当然,这第一次吃桌也不例外。
  桌上的菜上来了,没见过这么多的菜,我看着就想吃,嘴里的牙齿也忍不住了。我看看奶奶,她知道我此时的肚里像有个猫爪在乱挠,可她没有让我动筷子,低头在我耳边小声给我说:“记住,别人没吃咱可不能头一个动筷子,这样的孩子才有出息。”奶奶的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今天为止,由于工作的原因,各种集体生活我都有过经历,参加过无数次的宴会,别人请我的或者我请别人的,无论在任何场合我从不第一个动筷子,从不盛第一碗饭。
  农村待客先上的全是凉菜,往往是酒过三巡或者更多才上热菜,一顿筵席从正午开始吃到下午后半晌是经常的事。筵席必须有酒,无酒不成席,因为大家都是来喝喜酒的,主人家就要把酒管够,不管够就表示不了心意,晚就晚吧,都习惯了,轮住谁家都这样。喝酒是男人的专利,男人一开始划拳行令,老人、妇女、小孩儿们就开始随便取凉菜垫底。看见别人已经动筷子了,从奶奶的目光中我读到了允许我动筷的意思,就挑拣自己中意的吃起来。由于我个子小手臂短够不着桌子对面的菜,就站起来伸手去夹,奶奶又小声给我说:“甭站起来,想吃啥给奶奶说,我给你刀(方言:夹、取的意思,河南人吃饭时用筷子夹菜、取菜叫‘刀菜’)。站起来刀菜人家光笑话咱。”奶奶的这些话我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如今饭店的饭桌大都会转,桌子对面的菜再合我的口味,我也很少转动桌子,包括不第一个动筷子,都成了我的习惯。
  开始上热菜了,我才发现,菜越来越好,肉越来越多,可我的肚子却已经饱了,当时我想,奶奶咋不把这个常识告诉我哩,要是早给我说后头有更好的,再馋我也会控制着点肚子。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她是不会教我这些的,只要从小懂规矩有出息,好吃的将来自然就会有。
 
  一毛钱进回城
  县城离我们家不远,十来里路,再小的县城比起农村来说也是花花世界。因此,我和小伙伴们从不用大人带领,自己能够外出游玩开始,就把进城玩视为我们的向往。但进城是要花钱的,没有钱进城就失去了实际意义,尽管我们去不是买吃买喝,总不能一分钱也没有。
  我小的时候钱很贵,记得一分钱能买很多东西。那时候食盐一角六分钱一斤,火柴二分钱一盒,一分钱可以买到七个糖豆。钱越贵我家的钱就越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能够进城玩,我仍然能存好几分钱,待存得一角钱之后,我觉得口袋里鼓鼓的,就可以进城玩玩了。其实钱还是从老人给的称盐罐油的钱里挤扣下来的,一分一分的攒,一角钱要攒好几个月,因为老人给的钱多的时候才能扣,有时称盐只给五分钱就没法扣。小时候,我们最肯一起去玩的有虎(方生)、书生、运平、立成、福海等。
  我们到城里之后,第一站就是新华书店。新华书店在城门口西关大街邮局对过,进去之后我们就装着捡书买书一样,在一个个玻璃橱窗跟前贪婪的浏览。那时候不开放,不像现在书店里的书随便翻,只能隔着玻璃欣赏一本本书的封面,通过书本的标题想象着里面的内容。浏览了橱窗里的风景之后,我们就从里面出来,在书店的门口摆有一个连环画摊,这个连环画摊是我们向往进城的最终所在。画摊上面摆了很多小画书,有厚的,有薄的,看画书的价钱由画书的厚薄而定,厚的二分钱看一本,薄的看一本一分钱。摆摊的老板很精明,为了多赚钱还有优惠举措:一次掏三分钱可以看两本厚的。为了能省一分钱多看一本,我们每次都掏三分钱。我们还很有心计,为了不浪费一分钱,把每次看过的画书记的很清楚,下次再看的时候找没看过的。摆摊的老板很有办法,每次去都会发现有新增的连环画,这样就把我们的胃口吊起来了,看了这次就想着下一次。别小看了这些小画书,那时候传播媒体不多,不像现在广播、电视、网络高度发达,足不出户可知四海风云五洲大事,就是这些小画书给我们安上了很多遐想的翅膀,让我们看到了外面还有精彩纷呈的大千世界。
  跑了十多里路,逛了书店,又看了画书,再到热闹的街上遛一遛,半天的时间不知不觉的打发掉了。伴之而来的是肚子需要充填了,饥肠辘辘喉咙干渴,而口袋里只有七分钱了。七分钱不管是买一碗胡辣汤或者丸子汤都不够,我们到烧红薯的摊上一问,五分钱能买半斤烤红薯,剩二分钱刚好能买一杯汽水。这样一来,我们的肚子不叫了喉咙也不干了,觉得挺舒服。我们有了经验,每次去都这样安排,时间久了就成了我们的套路了,口袋里只要攒够一角钱就有了把握:可以进城了,看看画本逛逛街,还能把一顿饭也吃了。
 
  搂柴火
  我小的时候,季节特别分明,春天就是春天,夏天就是夏天,秋天当然也是真正的秋天,冬天自然也是货真价实的冬天。不像现在,时令错乱,四季不分,该冷的不冷,不该热的却热。记得那时夏秋天的一场大雨一下,一家一户的粪池里、生产队里的水坑里、大路上的车轱辘壕里都会有小鱼儿来回游戏,田间地头的地圪岭儿上会有很多“老水牛”(一种会飞的昆虫,头上有两支长须,很像古装戏演员头上的两个长羚子),我们常常在雨后把它们捉来炒了吃。那时候生态环境就是好,春天的花草,夏天的知了,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飞雪,各有归属,和谐轮回,人也消闲,地也间歇,我和小伙们也才会留下搂柴火的记录。
  以前人穷,秋、麦两季都舍不得把秸秆糟蹋掉,除了喂牲口、积肥、盖房子用之外,都收存起来用以烧火做饭,冬天还用于取暖驱寒。光这些还不够,麦子收了以后,我们利用暑假的时间到麦茬地里搂柴火。搂柴火是小孩们的专利,几个伙伴一约,到地里边搂边说笑话,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枯燥,说说笑笑中家中的柴火垛越长越大,一个假期能为家中搂一大垛麦秸。和我经常一起搂柴火的有高国营、李虎、苏书生,我们经常比赛谁搂的多,谁的柴火垛大。从搂柴火的工具上也可看出我们几个家中的经济状况。我管高国营叫表哥,他的家在城东申庄,一放假就来他外婆家住,他和虎、书生用的都是十齿耙子。这种耙子是方形的,齿多且长揽的宽,麦秸在耙子上也能存的多。我用的是五齿耙子,这种耙子是在一根竹竿的一头用刀劈成五根竹篾,再把它们像手指头一样分开用竹篾编织成三角形。这样的耙子只有五根齿,揽的不宽,自然耙子上存的柴火就不多,我们几个排着队往前面搂,我搂不了多远耙子上的麦秸就满了,不得不把耙子上的柴火去掉再重新追他们。往往是人家从耙子上去掉一次柴禾我就得好几次,人家揽的宽我揽的窄,我在后面留的柴火堆比人家多柴火却总比人家少。几次要父亲也给我买一个像他们那样的耙子都没能如愿,父亲说,小就小点,搂多少都中,那时候我把什么时候能拥有一个十齿耙子当作一种向往。每到收工回家的时候,捆柴火也是一门学问,他们耙子大搂的多,事先都带着一根绳子,把绳子分成两道平行放在地上,然后把麦秸一把一把相互交叉放到绳子上。柴火放完后用绳子捆紧,将耙子的木把往柴火捆中间一插,背起来柴火捆在后背上,耙子把在一个肩上,走起来匀称自然。我是小耙子搂的不多,就拎着一个大箩头,装的时候也有讲究,两边轮换着往里放,我装的技术很可以,能把箩头装的大大的,装好后将耙子把儿插到箩头襻底下,然后背起来放在肩上。麦秸搂完了,犁地以后我们又打麦茬,时常拎两个箩头,收工的时候能打两大箩头的麦茬。秋天也一样,玉米地犁了之后我们就打玉米秆疙瘩。在犁了的地里拾柴火也很好玩,歇息的时候我们在松软的伐子地里翻筋斗,栽“能能树儿”(方言:倒立的意思)。有时我们还带着自制的弓箭,箭杆的一头安一个用竹子削成的箭头,对着蓝蓝的天空看谁的箭射的高飞的远。
  搂柴火的记忆很美。后来不知怎的,再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知道季节把人给颠倒了,还是人把季节给弄混了。反正我觉得现在的人累了,地也累了,人和地就没有消闲的时候,再也不能从容不迫的种地耕耘,都在紧紧张张的和时间赛跑。有段时间麦垄套种,自然就不可能再搂柴火了,麦子还没有收割就在麦垄里点玉米,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从现在的年轻人谈对象认识不到三天就拱到一个被窝里,再到后来又有了风靡一时的时不我待之说,我才慢慢地有所感悟,才理解了玉米种为甚不顾时令的急于往地里扎根、姑娘小伙为甚烈火干柴般的那么急于切肤了。原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呀!
  以后的人们不会再有搂柴火的体验了,但愿我的记忆不仅仅让曾经有过的留个记号。我想,人生短暂,别难为了自己,该停歇的时候就喘口气吧,干嘛那么急着往前赶?要知道,前头不只是阳光,还有坟墓。
 
  大毛哥说鬼
  记不清几岁的时候,有一晚上听大毛哥讲鬼,听得我们毛骨悚然,至今无法忘怀。
  小时候我们门口住得近的几位小伙伴经常晚上集结在一起玩耍,尤其是冬天夜长,睡的早了睡不着,玩到半夜也不想散伙。特别是我瞌睡更少,遇到谁说结束,就赶紧央求再玩一会。有天晚上很晚了我和虎、运平、书生、立成、聚水、福海、金锁(聚水家对门朱金媳妇带来的小孩)还没有散伙,大毛哥不知在哪了从村北边过来了,看我们几个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就问我们:“想不想听瞎话儿?”我们那儿瞎话儿是故事的意思,说瞎话儿就是讲故事。我们就说:“想听,你说一个吧。”于是,他就滔滔不绝的开讲了:
  “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好多人吃不饱,还经常饿死人。这时候,我在新华厂打铁。有一年一直干到年三十晚上才放假,厂里给每人发了二斤油馍钱儿(类似油条,比油条短),算是过年了。领到油馍之后,我舍不得自己一个人吃,想着拿回去让俺娘也吃点好吃的,但天已经黑透了,还下着大雪,就决定第二天一早回去。
  谁知躺下后就是睡不着,应记俺娘。那时候都很饥饿,有时候一口饭能关系到一个人的生死,好多村里都有这个情况,一口饭及时了人就挺过来了,晚一步人就不行了。我在床上想,俺娘这会儿不知咋样?也许俺娘这会儿就像正在等待这一口饭的人那样,早一会儿可能就没事,晚一会儿......要是我的手里没有能吃的晚了就晚了,我回去也没有办法;而现在我的手里有这二斤油馍钱儿,要是因为我手里拿着能救命的吃食儿不及时回去而出现意外,那我一辈子都后悔。我不敢往下想了,再晚也得回去,就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把发给我的二斤油馍包好,出门向家中走去。
  从厂里出来踏着厚厚的积雪一直往西走,已经半夜了。夜深人静,一路上没碰到一个人,也不知哪来的劲,自个儿在雪地里行走没有感到一点的孤单和胆怯。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过了潘庄,到了昭平台水库北干渠边上的王庄,我知道过了渠不远就是五里庙,到了五里庙就说明到家只有五里地了。我过了干渠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前头的一座小桥,这就是咱们都说的王石桥。远远地看到桥上有个黑影,因为遍地都是一尺多厚的雪,黑影显得很分明,是个人坐在桥栏上,胸前还有一闪一闪的火苗,我想一定也是赶夜路的,走累了在这里歇脚吸烟的。触景生情,我的烟瘾也勾起来了,只顾赶路,还没有顾上吸袋烟呢,深更夜晚能碰到一个同路人也好作个伴,我就边走边把烟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到桥上后我也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边往烟袋锅里装烟边和他打招呼:‘大哥,也走到这儿了?’他说:‘哼。’我又说:‘上哪儿去哩?’他又是‘哼’。我又问了几句他老是‘哼哼哼’的就是不说别的,后来我想,这么晚了互不相识人家可能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自找没趣了。谁知还非得和他说话不行,因为我点烟的时候找不着火柴了,可能走的急忘记带了。我拿着烟袋走上前去说:‘大哥,对个火。’谁知我噙着烟袋伸到他面前去对火的时候,面前的人突然没有了,我明明看得很清楚,他能跑到哪儿去?我回过头来看看身后没有,环顾四周,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我的头发顿时竖起来了,突然想到,是不是平时经常说的,碰见鬼了?往这一想,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冻醒了。起来一看,周围仍是白茫茫的,往脚下一看,是几道深深地脚印,我顺着脚印走,走了好大时候才发现老在一个地方转。我往脚印的中间一看,是几个坟,这一看我彻底清醒了,原来我到了五里庙,这是五里庙的几个坟。我想,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不知道又会碰见什么。于是,我又顺原路往回走。走到干渠的时候,我决定沿干渠往东走,这样比走潘庄的原路要近些。走到张店进城的小路时我又想,今天要是不把油馍拿回去,万一......我又想,从张店的路回家也可以,我就顺着张店进城的小路继续走。到了张店已是后半夜,我突然想起东河沟那地方也很紧,经常闹鬼,就想找个地儿住下来明早再回家。我找到了一户人家,敲门说借住一晚,可敲了几次人家就是不开门,还说:‘深更半夜的,我们又不认识,不是不给你开门,是怕遇见坏人来抢东西。你要是真找住的我们的过屋有个草屋,你就将就着歇吧。’听了他的话我也理解了,就在他们家的草屋里睡了,和在厂里一样,一想起俺娘可能正需要这点油馍,而我快到家了却胆小的在这里睡觉,咋也睡不着,就起来向家走去。
  快到东河沟的时候,又见到前面有个人,我想是不是又碰见王石桥的情况了?禁不住一身冷汗。正在想着走还是返回,前面传来了哼哼声,一听就知道是猪的声音。我心想今晚不怕了,前头的肯定不是鬼了,我就紧赶几步和他打招呼:‘大哥等等咱一起走。’又谁知,我越喊他越赶着猪走的快,我紧走几步撵上了他,又给他说:‘你这位大哥,前头的河沟经常有鬼魂截人,我害怕才喊你一块走,喊你也不答应。’他一听我是一个人嫌害怕想搭个伴儿,才松了一口气说:‘不瞒你老弟说,我这头猪是偷人家的,也是家里实在过不去了才半夜出来干这事,你一喊我想着是人家撵上来了,就不敢吭气儿,早知道不是人家撵我,早就停下来了,我一个人也可害怕。’
不管咋样儿,我终于连夜回到了家,到家后我一病不起,害了一个月的病。”
  大毛哥只管讲,我们几个却越围越紧。越是害怕越是老往黑影里看,老是害怕黑影里突然窜出来个高高的个子红红的眼睛没有下巴颏吐着猩红舌头的鬼怪来。他的瞎话儿说完了,我们谁也不敢回家了,没办法,大家一起先送最远的。最后剩下虎我俩,虎比我胆子大,到了我家的过道口,虎站在那儿,喊着我:“到家没有?”我就答应:“快了。”就这样,一直喊到我到家他才回家去。
 
  儿时的游戏
  游戏是时代的折射。我们的儿时虽然没什么玩的,但玩得也很有乐趣,玩得非常开心。小时候我也是小伙伴集体活动的组织者,暑假、寒假、平时的晚上,没什么事就把大伙组织在一块玩耍。经常在一起玩的有十来个人:李虎、李运平、李聚水、苏书生、岳立成、苏福海、史学杰、史留占、温国平、温国奇、朱金锁,有时村东南角的几位好友王江河、房国方、王平安、王道也参加。全是男孩,那时候社会还比较封建,从小孩开始就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小时候有一句口头语就这样说:小子小子(指男孩)玩,闺女闺女玩,长大结婚不要钱。
  我们经常玩的游戏有这样几种:
  老鼠一拱十八洞  这种游戏就是小伙伴们两手伸开手拉着手围成一圈,不受人数限制,人少围的圈小,人多围的圈大。玩的时候事前有规矩:先把参加的人从头到尾排好顺序,然后头两个人不站在圈内,一个人在拉成的圈上钻进钻出,不能隔人,另一个人在后面钻进钻出的追。追上之后追的人就可以站到圈里第三个人的位置上,换下来的人在前头钻,刚才被追的人在后面追新上来的,依此类推。有时规定一圈,有时规定两圈,在规定圈内追不上,被追者就赢,入队换下一位,被这样换下来的人继续在前面钻,刚才追人的继续在后头追,因追者比较难一些。
  荡秋千  我们经常把秋千绑在两棵比较近的树中间,大家轮流坐,后面还有两个人使劲地推,看谁荡的高。大人们也打秋千,有年春节在我们队西头王队长家门口的大皂角树那里玩秋千,到场看的人非常多。王队长叫王玉林,以前当过队长,在队里村里德高望重,后来岁数大了不当队长了,人们还尊重的称他王队长,时间久了,王队长就成了他的专用名称了,看来一个人要是在大家的心里有位置,人们什么时候都不会把他忘记。那棵皂角树也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长的粗壮茂盛,高大丰满,一到夏天,树下还是人们纳凉解暑的好地方,队里的会议也经常在这里召开。这年春节,人们在树东边路两边的高墙上横着一根檩条,把秋千固定在檩条上,秋千的绳很粗,站人的地方是一块木板。为了增加荡秋千的刺激,人们在皂角树的树梢上绑了几个油馍(比油条短小一些,我们当地又叫油馍钱儿)。事先人们比试过,如果把秋千荡的平就可以用嘴噙到油馍,荡不高荡不平是够不着的。荡秋千的人很多,当然可不是为了能吃到那几个油馍,参加了,取乐了,热热闹闹,欢欢喜喜过个年才是真的。有几个壮劳力不服气,可都没有能够把秋千荡平,谁也没够着树上的油馍。记不清是谁了,荡了几下竟害怕起来,想下来因为惯性无法让秋千马上停止,秋千快到地面的时候他下来了,站不稳还摔了一跤,好像脚也崴了。大家正为看不到能荡平秋千够到油馍的人而遗憾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了,她就是永南队李长顺的母亲。只见她从容地走到秋千跟前,两手拉着秋千的绳子使劲坠了坠说:“我来试试。”话语一出,在场的人个个目瞪口呆,男的都够不着,她一个妇道人家行吗?众目睽睽之下她登上了秋千。出乎大家意料,她的技巧确非一般,不慌不忙,快慢有度,屈腿挺伸,收放自如,秋千在她的操控下悠闲的前仰后倾,不一会儿就荡的老高。在场的人们使劲的给她鼓掌加油,她也越荡越有劲,越荡越有激情,可以想象,此时的她一定处在高度的亢奋之中,她不是在一般的荡秋千,而是在潇洒地表演,尽情地享受!大家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她的秋千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平,大家的眼珠随着她的身姿不停地转动。要成功了,已经可以够到挂在树上的油馍了,为了保险起见,她试着够了几次,但她没有取,她是在为自己的绝对成功做准备。她已经有把握了,她决定去取树上的油馍了,只见她依然沉着冷静,像每一次荡上去一样,轻轻松松的用嘴巴准确的噙到了那上面的油馍,全场都为她欢呼。
这是我看过的最激动人心、记忆最深的一次荡秋千。那么多男的都望尘莫及,一个女人却做到了,这个事在村里成了爆炸性新闻,成为村里人很长一段时间的热门话题。从此,人们对她也刮目相看了。
  当台  小时候我们还经常当台,不但我们当,大人们也当,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当的还很隆重。为了生活,整整一年辛苦劳累,早出晚归在地里头操劳,过年了好不容易放下一年四季都不离手的杈耙扫帚玩玩歇歇了,也没甚玩的。不过也不能春节几天都袖着手看蚂蚁上树,那样太无聊,没有新的花样可玩,人们就玩老掉牙的。于是,大人们砍些树杈、木棍,找个宽敞的地方“当台”,有时把当台的地方选在大街正中,看当台的能把场子围得水泄不通,煞是热闹。“当台”,就是用木头棍或者树杈、树疙瘩等玩的游戏,一方将自己的台用力在空中扭一下,落在地下后,另一方用自己的台击打落在地上的台,场子的一定距离上划有一条横线叫河。比赛前定有规矩,打过河就赢,对方的台就归自己,打不过河不赢,就轮对方打自己的台了。还分吃挤不吃挤,吃挤就是击打者将对方的台没打过河,刚好停放在河上,这样击打者就输,就得给对方一根台;不吃挤就是被击打者的台停放在河上击打者不输。这个游戏为什么叫当台我找不到任何出处,木棍、树杈之类为何叫台也不清楚,问过大人们谁也不知道,都说上辈人就这样叫我们也就叫了。至于这个台字,字典上更是找不到一个相近的字来假借,没办法就用这个台字代替,念的时候还不能当作一声来念,尾音还得稍翘点。
  我们经常玩的还有:跳圈、星星过月、老鹰捉小鸡、打面包、撩窑、绷琉璃蛋、磕拐等。磕拐又叫磕肌,现在又叫斗鸡,电视上还有斗鸡比赛。
  记得小时候除四害,不知道是惊老鼠的还是干啥的,有一天庄上要求各家各户在同一时间敲洗脸盆、打铜锣,很有意思。那天我记得,老鼠没有惊出来,一只黄鹭不知道从哪里被惊了出来落在了我家的院子里,父亲把它逮住用线绳拴住腿给我玩。
  我还见过大人们表演小车船。有一回不知道是庆祝什么节日,村里的大人们化了妆在街上边走边唱,船和车都是纸糊的,一个人站在船里,手里拿着桨不停的划,有个人推着小车,屁股吊来吊去,很是好看。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的村支书李同,脸上画了几个黑块儿,打着一个破雨伞,装扮成一个卖膏药的,还不时做个鬼脸,在队伍里来回穿梭,滑稽的恰到好处,逗的沿街观看的人们笑声不断。还有人记不清是谁了,走一会儿还要唱一段,我记得最清的是唱理发员的:“唉唉理发员,唉唉唉唉理发员......”大概是为了改变过去人们对剃头的看不起的旧观念吧,我在好多场合都听到过“唉唉唉唉理发员”。
 
  用人推着发动的拖拉机
  我们村在县里赫赫有名,当年还是许昌地区农业学大寨的典型,村里人无不为之感到光彩骄傲。
  在周围的几个村里我们率先用上了电,让他们很是羡慕。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我们比别的村又是先行一步用上了拖拉机,又让他们眼馋。
  我们这部拖拉机是洛阳出的东方红拖拉机,全国名牌,有了这部拖拉机,牛也高兴的咩咩欢叫,因为犁地的重任不全是它们的了,机器可以承担一大部分,尤其是一些不易犁的地块不用牲口们去垦了。劳力们当然也高兴,拖拉机拉一车能抵住几十个架子车,出力的活可以有代替得了。
  这个拖拉机也曾经给我带来过好运,我差点还成了它的第一个驾驶者。大队看我表现不错,决定让我到新华厂学开车,为此,我粮票都换了,给老师和同学们都作了告别。一位女同学还送给我《毛主席语录》作纪念,并在扉页上写了这样的赠言:“赠给十年同窗分别留念”。后来没有让我去,听聚林哥说是因为我个头矮,怕我踩不着离合器。不管怎样,这台东方红给我传递一个信号:大队领导对我印象不错。
  为了培养驾驶员,大队不知是从新华厂还是汽修厂请来了一位师傅,姓王,住在村里带徒弟。当时学开的人有好几个,不过这个拖拉机经常开我们的玩笑,老是不好发动。我记得很清楚,有次在我们队西南地犁地,是大队武装营长天柱哥在开,正开着熄火了,再怎么摆弄就是发动不开。原来发动的时候,为了好发动,总是在熄火之前找一个斜坡的地方,以便再发动时从上往下溜。这次在地里没有这样的斜坡,而且是刚犁过的地,平整松软,没办法只有继续用人推,况且这又不是第一次。
  就是这个经常用人推着发动的拖拉机,为我们村出了大力,全村几千亩土地有了它的耕耘,犁的深,保墒好,庄稼比别的村壮实好多产量也高。办电时跑许昌拉电料也不用发找车的愁,村里垒砌水利设施,东岭的新村建设运送砖瓦石头,因为自己有车大大减少了投资和开支。村里人有个急病需要送医院就诊,在当时这个拖拉机也起到了救护车的作用。总之,这个经常用人推着发动的拖拉机,是李村当年的一个闪光点,不管后来形势怎么发展,村里的乡亲们都不应该忘记它当年的功劳。
 
  小树救父亲
  小时候父亲给我讲过一个他自己死里逃生的故事。
  我家祖祖辈辈都很穷,家里没有地,扛长活挣的粮食不够吃,为了活命,每年地里没活的时候就得外出乞讨。
  有年冬天,风雪交加,父亲照样还得擓着篮子拿着碗出去要饭。天快黑的时候,父亲往家里赶,走着走着突然掉进了一人多深的雪沟里。原来下着大雪刮着大风,大风把地上的雪刮进了深沟里,越刮越多,沟竟然和地面一样平了,父亲认为还是平地只管往前走,没承想自己掉了进去。
  父亲当时年岁还小,个子不高,面对没过头顶的雪,父亲爬了几次也爬不上来,父亲说,他当时觉得绝望了,不可能摆脱这个困境了。人的求生本能与生俱来,只要还有一口气谁也不会轻易放弃,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一次次的失败也没有让父亲退却,继续来。时间越来越长,父亲陷得越来越深,人到事处迷,越是急越没汗,在雪窝里扒的时间长了,周围都是雪,竟把掉下来的方向也找不着了。这时,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刮进来的雪不停地往父亲头上、身上落,还往脖子里灌,父亲想,这下彻底完了。
  天有不绝之路,也该父亲命大。正在父亲没有办法的时候,一阵大风刮来,父亲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头顶拍打,一连几下,父亲看清楚了,那是沟沿上的一棵小树被风吹得来回扑打。父亲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莫大的欣喜,好像看到了希望,眼盯着来回拍打的小树,跳起来去抓它,有几次都差点抓住了。这时候父亲真希望风再大点,把小树往下吹的再近点,父亲在心里默默地祷告:风啊,你可不敢停,我就指往你把小树吹下来救我的命了。
  说来也怪,风果然又大了,最后父亲看准了机会,趁小树往下扑打的同时,用力往上一跳,就像扣球时的时间差一样准确地抓住了扑打下来的小树。父亲再也不敢松手,慢慢地将手往小树上头移动,因为抓住的树梢比较细,怕把它拉断了。待觉得手移动到比较粗的地方而且确定不会断了之后,父亲拽着小树,用脚踩着沟边的雪一点点地往上挪动,最后终于从沟里出来了。
  到家父亲给爷爷奶奶一说,都感到十分后怕,爷爷奶奶说父亲捡了条命,父亲说是那场大风和那棵小树救了自己。要我说,那棵小树就是专为父亲长的,父亲说过后他又去沟边看过,就父亲掉进去的地方有一棵小树,别的地方都没有,而父亲偏偏是从这里掉进去的。那晚的风也是专为父亲刮的,没有风即使有那棵小树父亲仍然在劫难逃。我还要说,那场大雪,那个深沟,那棵小树,那阵劲风,都是因为父亲,也许是上帝给父亲出的考试题,测试一下父亲的应试能力。在那场严峻的考验面前,父亲交的是合格答卷。从那以后,父亲经历过很多苦难,但有了这次生与死的磨砺,不管再有多大的艰辛,父亲都能从容面对。后来,他能够跟随时代潮流,为社会作一些事情,没有玷污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就是最好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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