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回望(二)
作者:   来源:   2016-06-22
  明天就是八一建军节了,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这个节日也成为终身可以享有的一个特别节日,明天,就要重走“大西北军旅”之路,以一篇写兵的文章,向曾经的青葱岁月致意
  这条河,是祁连山脉孕育的一个儿子。巨大冰川和终年积雪产生的冰雪融水,是河流源源不断的主要补给水源。这条河,属著名的疏勒河水系,在这个地段,它又名为昌马河。初知这条河,是因为其有着特殊意义:它是大西北某核工业城的唯一水源。在核城历史馆,我了解到,“可从昌马河重力自流引水,水源充足可靠”是核城建于此的重要因素和基本条件之一。这座核城是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氢弹核心部件的诞生地,所以,如果说核城是我国核工业的摇篮,那么,这条河便是滋养其生命的乳汁了。
  我有拿着地方志旅游册按图索骥的嗜好,同时也得感谢无论哪个角落都不缺少热爱本土家史的人们。于是,公元2000年3月的高原之行,就不只限于是一次以部队新闻工作者的身份对守护昌马河上游所建取水设施的武警官兵进行的采访,还使我了解了这里曾演绎过的兵与河的故事。
  第一眼望见昌马河,会觉得它很平常,毫无扑面而来的个性。它没有隐藏在高山深壑中的河流那么神秘,因涧谷深凿而声势浩大;它也并不宽广,大度得让白帆点点渔灯朵朵尽情铺洒其上。它内敛,朴素,平和,不张扬,这是大部分西北河流共有的拙实品质。河水只有贫瘠一脉,河谷却是一马平川,非常荡阔。据说这是由于河流频繁改道,河床是流动的,经千百万年的冲刷终成今天的气象。这是经得起考证的,河流干涸处,还有清晰的一层层一纹纹水的波痕遗迹。目力从河面升起推远,满眼是本色的连绵群山,山的远处是清晰明澈的雪线。沿河一带,处处残留的古迹如同片片遗落的碎陶,打铬着属于朝代的印迹,又如同条条散乱的竹简,刻记着流转时光的影子。起风了,沙飞石走,如同千军万马席卷而来,转瞬间,眼前的一切尽逝烟尘。抬眼追风,闭目听沙,我仿佛置身古战场。而一位对此地历史谙熟的老者证实了我的感觉。他告诉我,这里自古就是军事重地,战事频仍。他像将军点兵一样,给我一一指点,我才明了,被我开始认定为牧人或淘金者的野外栖所等等,竟有着悠远的军事功用。
  那一丘本色的由沙土芦苇垒成的土围子是汉代烽火台型制,烟迹犹存。由此可见昌马河的自古军事要塞地位之一斑。烽火台后有大片古墓群,据说保存完好,从无挖盗。不知是不是因为后人明悉历代军人都是身无长物的,身后能有“马革裹尸还”已是不错的归宿了,因而不屑发掘清贫?但作为军人,我宁愿相信是因为后人对这古代烈士陵园的敬仰,或者是贪婪卑琐之徒不敢对英灵造次。没有纪念碑告诉我这里所埋忠骨姓甚名谁。也许曾经有过纪念碑,不仅记录了名号,更有或辉煌或悲壮的战事记载,但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事实上,人类发展的历史同时也是一部战争史,但史官目力有限,笔力有限,因而史册容量也有限,只有少量的战事和人物记录在案,并有幸被反复观演。散落的章节也是不计其数。各路英豪俱散去,功罪成败转头空!而今天的这支军队,历史始于公元1927年8月1日,还青春得很。
  山崖上还有一座坟茔,独立而建,规格较高,属于一位将军,一位清代的将军。老者叙述里饱含着深重敬慕:这位将军姓古,人称古大将军。当年,他率兵马征伐至此,正值汛期,大军为暴洪泥石流所阻困。为了能尽快安全渡河,他不顾部下苦劝,亲自下河探水,却不幸被激流冲卷裹挟而逝。为了纪念这位身先士卒的将军,人们为将军修墓立碑。坟墓面朝昌马河,为的是让将军能目送他的大军远征。当然,将军墓也自然随之成为迎接大军得胜而归的凯旋门。当年激发哀兵必胜的一丘新土,今天已无人照管,少人凭吊,碑残坟颓。已不再是盔甲箭矛装备的吾辈军人,立于此前,心中生出的是一种悲凉。清末与今,相距尚不足百年。而今天呢,那在处处青山之上,和春天的草生长在一起的队列一样肃整的坟茔,以及一块块刻着名字的石头,现在还有清明时节明澈的童声如潮来虔诚朝拜,百年之后呢?
  将军坟中仅有衣冠,仅有马鞍。这使我想起另一位将军━━汉飞将军李广。飞将军的铮铮铁骨隐没在同他心灵一样博大的北方原野,知在何处?我曾专程到甘肃天水拜谒过飞将军的墓园,他的家乡人最有情,给了沾染将军刚直血性和纯朴禀赋的衣片和马鞍一片安宁的栖息地。马鞍,是不惜死的武将特有的陪葬,是至死不渝的忠诚、勇敢和清正的象征!还有,还有一位,一位1955年授予元帅军衔的英灵━━徐向前元帅,元帅征尘洗礼的身躯燃烧而成的纯净灵灰随风而挥洒在河西走廊,陪伴他的出师未捷的战友,那些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上写下悲壮惨烈一页的西路军将士们。古时的将军身后尚有一丘静土安歇,而共和国元帅的在天之灵,仍在寻找失散旧部魂灵的路上,这昌马河边,也定响过他的足音。元帅在这里的瞩望,定是更为深长远旷的。
  除了兵士,还不能不提起另外一群人。山崖上有如蜂巢般的石窟,名为下窖石窟,据说开凿时间比敦煌莫高窟还早。至于清末,由一群道士(又是道士,这不由让人想起莫高窟那个让后人特别是学者咬牙切齿的王圆箓)看管。道士们生活在这里,控制着水源。他们当然不会直接收水费,多少两银子多少吨,按水表上来。他们打的是宗教信仰的牌子,名为收香火钱,冠冕堂皇得很高明也很拙劣。已历经涂毁残缺不全的壁画上,至今仍有斑驳的字样:某某捐500文,某某捐300文等等,可见当年香火之盛。我猜想乡民们上供时肯定是既无可奈何又积极主动,不过,退一步想,既供了佛又取了水又留了名,名,利,物质的精神的都有了,倒也合算。直到西路军和马步芳部队作战,道士们才闻风四散逃遁。
  金戈铁马远遁矣,战火硝烟飞散兮,和平的寂静是昌马河期待已久的心情。
  时间的坐标:公元20世纪50年代。随着核城的建立,这里的历史又开始了新的下回分解。昌马河又迎来了一支队伍,他们的任务是:修建大坝及输水管线。在石窟被刷得黑漆漆的墙壁上,到处可见属于那个火红时代的标语口号,心中满腔热情斗志的兵士们通过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决心,还光荣地留下了某团某营某连某班某人的署名,虽然这从客观上是对文物的破坏。今天,那些让人血液沸腾的日子镌刻在冰冷沧桑的石壁,那些在这里挥洒过青春的兵士,想必也已是壮士暮年,不知他们会不会在某一次蓦然回首中,某一次对后代的激动讲述中,想起或提到昌马河,会不会“铁马冰河入梦来”?
  昌马河,共和国的大功河,从此,便不再是戈壁上的一条自然河,它成长为一条重要的生命血脉。
  一茬又一茬的兵士驻守在这里,守卫着它,呵护着它,不让它有冻结枯水的衰竭,不让它有泥沙冰凌的梗阻,不让它有暴洪的渲溢,不让它有毒物的侵害。历史上它的一次病变,曾惊动了共和国总理。那是1969年11月29日,因为气候反常,一夜之间,冰雪阻塞管道长达5公里,周总理的电话打到了这里(当时这里有一个排的兵力),他亲自下达命令,要求官兵们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排除故障,保证核工业城生产生活用水。经过连日奋战,故障终于排除。总理的嘱托永远激励着这里的兵士。每一个昌马河的兵,都牢记着这段历史。在以后每年长达大半年之久的冰冻期,兵士和工人们一起用推土机铲除冰块,用炸药进行爆破,用锅炉蒸汽进行催化,发挥着他们所有的智慧。最为感人的一个细节是:铁人王进喜是用自己的身体搅动灰浆,而兵士们在这里,是用自己的身体碎冰,他们轮流在十数公里长的铁渡槽里巡走,仅一个来回就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今天的兵们,骄傲地向我们介绍着他们在河坝上构筑的新“工事”:导凌木,挑流板,钢走廊,铁摇篮等等,冬天的冰凌雪团,夏日的泥沙石块,经过这些特别工序,便会自动分流,被成功拦截。守河兵士的现代武器也很特别,是鲁智深禅杖一样的钢钎,他们讲,这个用来对付河流封堵的常见病很有效。
  我巡视着今天的兵士们戍守的“烽火台”:一座普通的砖石结构的两层小楼,并无出奇之处,只是窗户两层玻璃,并且像城市里包阳台一样,外面挂着钢筋铁丝焊接的网笼,很稀奇,一问,才知这是为了防风沙。即便如此,玻璃上仍有些小窝和砂点,那是刚刚过去的沙尘暴留下的纪念。崖上将军墓边矗立着哨楼,在山下位置,车内海拔仪上即显示为3700米,所以,再沿着陡峭的木板石条搭成的台阶到哨楼去时,仅仅几十级台阶,就让人爬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继而呼吸困难,头疼欲裂。在哨楼的门边,我发现残留着一片红纸,上书“忠诚”二字。原来,过年时,为了让春节的喜气赶走异乡的孤独,兵们专门买来红纸和笔墨,发挥集体智慧,给自己的房舍、哨楼撰写春联。哨楼对联的原文是:上联“一条水线三个兵”,下联“一片忠诚三颗心”,横批是“一二三四”。但当他们刚刚在崖上展开他们的得意之作时,一阵大风刮来,抢走了横批,在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里,他们和大风展开了拉锯战,刚贴上一角,就被风揭下,再贴,再揭,最后,对联被风一条一缕地撕毁,风之手得意地甩弄着对联,红纸翻飞坠落直到消失无踪。再到最后,就只有“忠诚”二字牢牢贴在了哨楼边,成为硕果仅存的一点春联。是的,只有“忠诚”永恒!
  今天,这里驻守的是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的一个单独执勤点。我们来采访时,这里有三个兵:来自金城兰州的少尉张伟华,来自春城昆明的上士杨金春,来自天府之国的列兵李兵。之所以将他们记载入文,是因为他们将是我可能记下名字记下音容的昌马河兵士中为数不多的几位,还有两个兵,我是在前一年的电视片上认识的,一个叫索南才让,是个藏族战士,一个叫姚治军,他们已于上年底退伍,离开了昌马河。
  昌马河作证,多少征伐的队伍在这里,以鲜血诠释无畏的生命集合;昌马河作证,多少守望的兵士在这里,就着月光闪着泪光展读着故乡。他们中,有将军,有士兵;有古时征夫,有当代军人;有战争的征伐,有和平的守望。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身份,肩负着什么样的使命,昌马河都自有一份鉴证,而在他们心中,也会有一份关于昌马河的怀念。
  在两天的采访里,一遍遍解读着昌马河,思维便一次次跨越时空,进行着历史与现实的追索求知。立于河畔,构建于此地特有地域风物以及历史意味之上的微妙感应,由不得人怀旧思古抚今念昔之情不油然生发。这时,方知河其朴实品质丝毫无损它的大气,我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它内心深处的一种东西,一种难以明状的摄人心魄。
  “子在川上云,逝者如斯夫”……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是啊,岁月无情奈天地若何?大刀阔斧的气魄指向沧海桑田的悠遥变迁,却只是细枝末节的精雕细刻!山形依旧,长风如昨。天地有情奈历史若何?缠绵悱恻的依恋牵系滚滚红尘的刻骨铭心,也只是匆匆而过的回眸一瞬!浮云无意,逝水东流。
  从昌马河之中淌过的兵士们,从兵士们心中流过的昌马河,成为融合为一体的意象。兵如河,河如兵:勇往直前,忠诚如一;只求奉献,不求索取;心怀使命,神圣崇高……是河魂?是兵魂?不管是什么,流水的河,流水的兵,流不走的是这些源源不竭的精神品质和亘古不变的承继发扬。
  呜呜如埙的漠风伴和着我内心的沉吟。而此时,一江春水正敞开冰凌雪絮的冬衣,以一种从容的步速赶去和未来约会。如同长河般的历史。如同兵士不变的坚实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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