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大学秋季招生刚过,就引起了媒体的特别关注,老年大学受热捧的报道见诸报端:“老人凌晨4点就过来排队”“部分热门课程‘秒光’”“报名人太多,最后只好抽签决定!”“最牛留级生在校24年不肯毕业”……
然而,这些报道里提到的多是公立老年大学,相比之下民营老年大学却略显尴尬。据了解,有的民营老年大学是“黑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居无定所;有的挂靠在某些机构名下,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还有的连续多年亏损,无力支付房租、水电,员工薪资也少得可怜……
中国的老龄潮已经来临,在满足了“老有所养”“老有所依”的基本需求后,更高层次的需求又该如何满足?
老年人的“大学情节”
今年69岁的张国胜(化名)一退休就报考了老年大学,这一学就是8年多,成了班里的“老学霸”,至今没有毕业的打算。
退休前,张国胜在河北某工厂曾任职党委书记。他平时爱好文艺,总想学习一些相关的知识,还没退休,他就萌生了读老年大学的想法。
在老年大学期间,张国胜选修了声乐和乐器两门课程,半年为一学期,单科学费一年约为500元。
“当时有上学想法的人不算很多。”张国胜回忆,最初老年大学里多是退休干部学员,最近几年人才多了起来,不少是普通退休职工。
在学校混久了,张国胜还自己开过学习班。
“当时,班上的几位同学弄着玩,办了一个声乐班,托朋友挂靠在市群艺馆名下。”据张国胜介绍,“其实也没有到民政部门注册登记,只是个兴趣团体。后来群艺馆的那位朋友也退居二线,没了场地,学习班也就解散了。”
赵爱民和张国胜同岁,也是这所老年大学的学员。
与张国胜不同的是,赵爱民上老年大学不仅是为了爱好,还是为了扩大交际圈子。
赵爱民退休于某国企,单位有免费的老年大学。
以前是同事现在是同学,赵爱民不想一辈子“禁锢”在单位这个小圈子,在单位的老年大学“毕业”后,赵爱民就报名了市属老年大学。
“要上市属老年大学要靠点真本事。”赵爱民为了考上这所大学的声乐班,私下里请教了不少内行朋友,恶补乐理知识。
“市属公办老年大学比较规范,但是门槛相对较高。”赵爱民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老年大学的活动比较频繁,需要有“功底”的学员。为了顺利考上大学,自己还特地托朋友“疏通关系”。
“老年大学也是唯才录取的,好的都愿意要,差的就‘自谋出路’。”赵爱民介绍,“为了留住资质好的学员,老年大学还开设了研究生班、博士班、博士后班……反正一路下来,在学校也得待上十年左右。”赵爱民说。
“对于那些底子差,也有学习需求的中老年人,学校增设了一些私人课程。”赵爱民说,“这些班的学费相对较高一点,有的还存在乱收费现象。曾有个私人开的学习班(挂靠在市属老年大学)开课不久就增收每月60元的停车费,遭到了大家的反对。最终在反对声中,取消了停车费。”
不仅是张国胜和赵爱民,最近的相关报道中,老年人的“大学情节”也可见一斑。
据央视等多家媒体报道,北京市东城区老年大学“一座难求”。该校学生人数达到4000多人,虽然开设的班级增加到了一百多个,但入学的名额仍然是一号难求。
“新生5点多就来报名,最早头天晚上11点多就来排队报名。”据该校校长介绍,目前这所学校以老学员为主,新学员占比不到10%,由于名师授课且学费低廉,能进来的人不愿意轻易离开,老学员不毕业,新学员难入学。
巨大的供需矛盾凸显
比起适龄儿童的“入学难”,老年人的“大学梦”因为“僧多粥少”矛盾更加突出。
“根据我国的人口结构,‘十四五’计划的五年间,老年人口的数量将达到峰值。”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公共管理与人力资源研究所综合室副主任赵峥表示,以往我们对于老人继续教育问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以至于老龄潮来袭,巨大的供需矛盾凸显。
公开资料显示,2018年年末60岁及以上人口为24949万人,比上年增加859万人,占全国总人口的17.9%。但国内面向老年人的教育机构有7.6万余所,包括远程教育在内的老龄学员共有1300万余人,仅占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的5%。老年大学入学缺口可见一斑。
“老年大学热潮,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一个标志。”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刘俊海表示,如果老年人整天为吃穿住行发愁,肯定没有精力再投入继续教育,这本身是一件好事。未来将会带起一波“银发经济”热潮。
“近几年,各地老年大学热潮实际情况是,公办学校‘一家独大’、私立学校境况尴尬。”刘俊海指出,公立老年大学是财政拨款,学费只是象征性的几百块,有的地方政府甚至全部买单,教育教学方面有相关主管部门监管,这是民办老年大学所不能企及的。
记者注意到,2016年10月,国务院办公厅曾印发《老年教育发展规划(2016-2020)》,对加快发展老年教育、扩大老年教育供给、创新老年教育体制机制、提升老年教育现代化水平作出部署,其中明确提出要推动老年大学面向社会办学,鼓励社会力量参与老年教育,促进老年教育与相关产业联动。
但政策落地比较困难。
在相关报道中,记者注意到,民办老年大学没有来自政府的财政扶持,全靠学费支撑,房租、水电、人工等成本任何一个元素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据《工人日报》等多家媒体报道,通惠老年大学是四川省的一所省级民办老年大学。该校由于常年招生不足,连年亏损,为了谋求发展,转型为老年俱乐部,与旅行社合作涉足老年旅游等服务,跟当初的办学初衷已渐行渐远。
能存活并发展的民营老年大学多是接受了社会扶持。
以民办非企业单位注册的四川成都高新区桂溪老年大学,多年来能够发展稳健,靠的是桂溪街道的财政扶持。据该校相关负责人介绍,学校每学期报名人数约为5000人次,一年学费收入差不多百万元,但是成本经费就能达到180万元。没有街道的支持办学水平肯定会大打折扣。
民办老年大学招生难、收费难是个普遍现象。免费公益活动往往人满为患,老人们学习热情也普遍高涨,但一涉及到学费,来的人就少了。
“这和中国式养老方式密切相关。”赵峥说,“我们在‘一老一小’问题上历来是‘重小轻老’。”赵峥指出,我们国家老年人养老资金来源较为单一,九成老人以退休金为主。这一部分老人,多受传统观念影响,除了日常生活、看病、买药之外多数老人习惯攒钱,或为子女或为孙儿或以防不时之需,实际购买能力并不高。
赵峥建议,为了破解这一难题,社会资本在办学的过程中,可以将付费主体转移到老人子女身上,子女儿孙购买服务作为礼物赠送给老人。
另外,目前我们的老年大学产品服务较为单一。
正如一些老年人所表示的那样,老年大学早已不是学习唱歌、画画、跳舞和电脑的地方,而是一个绝佳的社交平台,他们在这里可以找到归属感、集体感,进而排遣内心的孤独与寂寞,解决“精神空巢”的问题。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些守着老年大学不愿意毕业的老年人,其对精神、情感上的诉求,要远远多于对知识、文化、技能上的追求。尽管这种现象提醒年轻人要多关心父母的精神生活,有空的时候多回家陪陪父母,但是从客观上来说,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难处,“空巢老人”不过是社会转型期的一种必然,不可能完全避免。
赵峥指出,公办老年大学虽然不以盈利为目的,但其收益往往无法覆盖成本,能提供的产品服务质量较低,可供选择的余地不大;而目前专门从事老年人的康养、教育的民营机构比较少,且往往因为土地、房屋、税收等方面存在一些困难,发展较为迟缓。不少较高收入的老人因为国内满足不了其对服务的需求而转移到国外。
“未来政府需要把短板补起来,引导社会力量满足差异化需求。切实做到老有所养、老有所学。”赵峥说,政府在满足老人对于继续教育基本需求的情况下,继续加大财政补贴,对于民营老年大学减免税收,吸引更多社会资本进入,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满足差异化需求。